朝鲜短篇小说：资格

讲的是一个煤矿平凡的一天里发生的一个小故事。
阅读欣赏这篇小说，需要了解一点背景知识。
朝鲜的经济运转靠的是煤。
金日成有言：矿工是国家的大儿子（长子），矿工的伙食待遇要向飞行员看齐。
不知道矿工那种挺牛逼的心理，就看不懂这篇小说喽。

资格　　

（朝鲜）金明吉　　

    现在是早晨。人车【人车：煤矿运送人下井的车】一到，有一阵子显得冷清的，乳白色浓雾弥漫的矿井入口区就挤满了忙于下井的矿工们。

    我们也走出中队休息室的门。这时，从今天起担任我们组组长的李虎含笑向我走来。蛮漂亮的脸、偏小而炯炯有神的双眼、结实的体格、中等个，他是个年仅22岁的显得稚嫩的青年。

“往后请多多帮助。”李虎微微红着脸，谦虚地说。　　

“反正啊，你就使劲推动咱们组前进吧。我会在背后尽力帮助你。”　　

我摆出一副长辈模样，大大方方地回答，还抓住他的一只手晃了晃。李虎对我那么说，是因为无论井下工龄还是技能级别，我都算得上是组里的老大。　　

现在，我的情绪不坏，可其实昨天傍晚下班的时候是相当不痛快的。　　

……　　

昨天总结会结束后，中队长公布新的一月劳动力组织结构：　　

“青年小队的三组组长是李虎同志，组员有……”　　

坐在前面的中队长双手拿着劳动力安排表念下去时，我不觉目瞪口呆。　　

我所属的组是新建的，原先在别的小队当凿岩工的李虎被任命为新组长。他比我小三岁。　　

李虎刚分到我们矿时，当过一年多我的凿岩助手，跟在我后面学习如何工作。虽说后来劳动力组织结构发生变化，他被调到其他小队……可现在我居然要在这么一个小伙子的手下听他的指示干活。我暗暗感到自尊心受损。说起我来，可是全井有名的革新者，技能级别也是四级。可李虎不过是个三级工，虽然他也以革新者扬名……但是，就以性格而论，我也是一个富有朝气和魄力的人（这是他人客观的评价），李虎则是偏向安静的。

（这个，总有哪个地方不对劲。小队长或组长不是得任命技能级别比谁都高、还具有组织能力的人才行吗？）　　

这样的念头抑制不住地扩大，我对任命新组长有一肚子意见和不满。　　

我当然不是因为自己没有被任命为组长而不高兴。如果新任组长是个井下工龄长、技能级别也高、并具有推进工作能力的人，这样的不满是一丝一毫都不会产生的。　　

我尽力抑制住了不满，因为要是无谓地发牢骚，人家就有可能误解我嫉妒李虎。　　

（倒也是，我不是那种料嘛。）　　

尽管这么安慰自己，但心里有个像握拳一样越来越紧的决心：在新组再次显示显示我的工作本领，让中队成员们意识到看错了我这个人。　　

于是，第二天，也就是今天，我在李虎面前显得那么愉快，那么大方。　　

……　　

“怎么样？不是坚硬的岩质吧？”　　

用安全灯照掌子面的李虎向我转过脸来问。我点点头表示认同，用杠杆敲了敲岩壁，边转身边充满信心地喊道：

“今天的指令任务可以加倍完成。两次爆破是没问题的嘛。在这样的岩质状态下，连那点程度也做不到的话，就没有掘进工的资格么。不是吗？哈哈……从这个月第一天开始，咱们组就好好露一手吧。今年联合社论里不是也说了吗？电力工业和煤炭工业是社会主义建设的前哨线。怎么样？”【联合社论：每年1月1日，朝鲜最重要的几家媒体——党报《劳动新闻》、军报《朝鲜人民军》、青年报《青年先锋》共同发表内容相同的社论，为全国一年的工作定调。】　　

我愉快地说说笑笑。　　

“好啊。”　　

李虎这样回答，然后走到我身边，慢声细语地问我今天的工作这么这么做怎么样？我左右摇头否定，说那么那么做为好。　　

“是，就那么做好了。”李虎一下子赞成。　　

（嗬，真是的，井下工龄短，还嫩着呢。真不知道上面看中这伙计哪一点，让他当组长。）　　

过一会，凿岩机“突突突！突突突！……”气势十足地运转的声音和装载机“刷拉拉！刷拉拉！……”有力地铲上矸石的轰鸣声开始振动井内。　　

就这样以两次爆破为目标突进的我们的期待却要化为泡影了。　　

因为在第一次爆破中掌子面顶部意外塌下。　　

矿井里堆满了山一般的、呛人的火药味还没有消失的矸石，掌子面头部空间因塌下变得空空荡荡的……说起来，是一次小规模塌方。不过，要恢复这个区域，挖通它，得有大量矿柱。靠现在手头的矿柱，门儿都没有。　　

组员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出泄气的话，这边一个那边一个地坐了下去。　　

“别说是两倍，连今天指令任务的一半也完不成了，这可麻烦了。”　　

“一半就不错喽。干脆是零蛋嘛。到现在为止干的一切都被那些矸石埋到里面去了呀。”　　

“光是往那个塌方的空间放进矿柱，就得有一车子矿柱才行吧？”　　

“喂喂，你们就别再说了！”　　

我不觉严厉地喊叫。可是，坦率地说，我自己的心情也和他们一样。今天的工作成绩是零蛋，还能有什么起死回生的妙法呢？不过也可以下次找机会补偿吧？　　

……　　

这时，和组员们隔开一段距离、直勾勾地仰望塌方空间、陷入沉思的李虎脸色凝重地走到我们面前站住：　　

“同志们，咱们要懂得，要是因为这种大难关挡在眼前，就把今天的指令任务往后推的话，下次，下下次也会往后推的。条件好的时候就完成，条件差的时候就甩手……”　　

李虎环视着全体组员，以令人感到有一种不能忽视的分量的语气平静沉着地说道。然后，又加重语气说下去：　　

“……今年是什么样的一年啊？在这大家都为了在千里马大高潮的火焰中以自豪的胜利迎接建党55周年而沸腾的时候，身为国家大儿子的咱们矿工打算明天干今天没完成的工作，像话吗？那不是咱们的工作风格。明天只能两倍、三倍地革新，决不能补前一天的账。”【建党55周年：朝鲜劳动党于　1945年10月10日　建立，建党55周年为　2000年10月10日　】　　

“说得对。”　　

“当然了。所以，党不是说当天的指令任务要无条件地当天完成吗？”　　

组里的掘进工青年们异口同声地支持李虎的话。　　

于是，话题自然地转到如何克服塌方区的问题上。　　

现在，我们没有多少矿柱。　　

在不能马上从井上得到大量矿柱的情况下，突然上哪儿去弄来矿柱呢？　　

大家反复进行讨论，但拿不出什么巧妙的方法。　　

这时，李虎嘟哝一句气话：　　

“嘿，把这么多矸石往那个空间打上去多好。”　　

说完，李虎仰起脸，一动不动地坐了一阵，忽然双手猛拍双膝，一跃而起，说：　　

“可行！可以做到啊！”　　

组员们都感到奇怪。　　

“怎么做？……”　　

李虎终于开始细致地说明：　　

“我是说把矸石都打上那个塌方的空间填起来。首先和往常一样竖起矿柱，然后在它们的顶部用矿柱密密地纵向铺上，再挑选大矸石往矿柱上面铺一层嘛。然后才把大大小小的矸石通统打上去不就行了吗？把矸石运上去会成为问题，有几个人往顶上搬就行了。竖起矿柱后，以它们为依靠，再设置防止塌方器的话，就会绝对安全的。怎么样？”　　

掘进工们开始互相嘀咕。可行啊，很吃力啊，这可是史无前例的事情啦等等……我最先充满信心地喊叫：　　

“当然。完全可行。我绝对赞成！”　　

我这么一说，好像一直在等待，组员们也都说这是一种新颖奇特的方法，争先恐后地举起双手。

“跟平时比起来，力气是要加倍花的，不过那算得了什么？”　　

组员们挽起袖子，个个争先。我用激动的目光看着如此踊跃的他们，脸暗暗发烫了。　　

我这个人是多么愚蠢而小气啊。　　

还以为我有资格当组长，李虎没资格？！……我不是干脆泄气，认定今天的定额是完成不了的吗？看着觉得条件好的时候，还吹牛说超额一倍完成……这样算起来，我不是光在条件好的时候才充当革新者吗？对李虎来说，不是根本就没有什么条件好坏吗？条件恶劣时还当革新者，这样的革新者才是真正的革新者啊！　　

所以，我哪里有资格当组长啊！　　

我承认，李虎才真正有充分资格当组长。外在的性格如何或者井下工龄长短决不是问题所在。　　

在面对任何难关都不知道退缩为何物这一点上，在一心一意走在第二次千里马大进军的前头以增产更多的煤炭拥戴伟大将军、为无条件地完成当天计划而努力这一点上，他不是真正有资格吗？　　

人的真面目并不是非得花很长时间才能看准的。　　

这一天，我们组为了恢复掌子面花费很多时间，未能完成定额的两倍，但终于完成当日指定任务后才出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