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倾诉57
原创:无尽倾诉57(长篇自传体小说连载中)
黄塑芹
我常常得意扬扬于自己别出心裁的思路,然而,每每在我亲爱的五弟一出现在眼前,以他独有的行为与言论表示他坚如磐石的存在,我立马崩溃了。在我思维中应该灰飞烟灭的人物,却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毋庸置疑地站在花店人群中,分明地亲切地冲我喊道:“我来看看你,三阿哥!”
我的耳朵把他的声音传输到我的大脑,大脑反应的语言是:我是你五弟,来巴结你,听说你居然过的很好,你有了我的利用价值,三伢!
乞丐出身的我,怎么着也无法把自己小肚鸡肠伪装成大肚能容天下难容之事的海洋一般的胸襟,我看见他手中的见面礼,一只西瓜。这只西瓜,不大,大了要多花几块钱,划不来。不小,如果西瓜只有鸡蛋大,拿不出手还把人得罪了。我当着花店老板和邻居好几号人的面,把作家这个神圣的名词给侮辱了,大家都是这么喊我作家的,我这个作家平静地扣起我脚前的西瓜一语不发地退给五弟,周围人一定认为我这个作家气量不如尖嘴猴腮的五弟。我打记事起从不把别人的说三道四当回事,人言可畏在我身上油盐不进百毒不侵。
给半声舞台灯光公司打工的店员,这样当着我的面对阿昌说,黄塑芹一个打工仔还老看书,想当作家,就他那副德性,穿起龙袍不像太子!阿昌微笑不语。我也微笑不语。我说五弟尖嘴猴腮,我一米七三个子才一百一十斤,长头发,皮包骨,一脸倦容,货真价实的尖嘴猴腮。这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我的打工仔身份,这是最要命的,国人有个传统,在阿Q和阿Q临刑的看客以及祥林嫂不幸经历反复倾诉中的听众,对阿Q对祥林嫂的毒害并不比神权、族权、夫权和政权的毒害轻微少许。
我
穿起龙袍不像太子,阿Q和阿Q临刑的看客以及祥林嫂不幸经历反复倾诉中的听众有谁是太子,史上有哪一个又比阿Q和阿Q临刑的看客以及祥林嫂不幸经历反复倾诉中的听众更高贵?我从来没有想到要像太子,要做像太子。如果说,文学是一件龙袍的话,我的身份华丽转身,成为作家,我是一个怎样的作家?以1986年我的一首《墓志铭》小诗其中一句“黄塑芹文学革命烈士之墓”为例证,我穿起龙袍做的是烈士之梦,而不是太子之梦。孱弱的绝大多数祖国同胞用他们僵化的思维、近乎空白的知识、无情的言行,粗暴地对待优胜者围追堵截肆意凶杀!可以胜出的却意志薄弱的人不幸中枪而亡,中国优秀人才从古到今大批倒下,与阿Q临刑的看客以及祥林嫂不幸经历反复倾诉中的听众同流合污,有的冠之以命运使然的论调,有的以随大流的无奈语气,有的以遁入空门的方式,一个个在流俗规程中安身立命苟且偷生。
我却要醒世独立!
晚上8点钟,阿昌骑着雅马哈回盐步,我坐在花店里,看着墙上的时钟,心里说,要买花的快来呀,在晚上8点之后到9点或9点半这个时间段,花店只有我一个人看管,来客人买花,我可以赚外快,赚外快是我来花店一年时间之后的一个大胆发明,客人买20块钱,我上账15块,每一笔都上账,每一笔生意拿走三分之一,那是利润,三分之二算是成本,成本退给老板,老板阿昌不给我加班费,一年下来,经见多了,胆子就大了,心窍就开了,以张家坳人老话讲,这就是,梆棰上街三年成精。我不是梆棰,一年就成精,不必用三年。我安慰自己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自欺欺人的游戏是环境逼出来的,四面八方向我伸手,问我要钱,我仅仅对付颜如玉就足以逼迫我腐败。人的天性就是能随着环境变化而变化,在变化中又能找到各种冠冕堂皇的借口。我用这份外快应付各种求援之手。这也给足了我的面子,颜如玉的胃口也愈来愈大。而我脊背上发痒请她挠一下,她都以“我又不是你的奴婢”为由不给我挠痒,她的确不是我的奴婢,但是她是给她老板打工的老板的奴婢,她做她老板的奴婢尽心尽力尽责,花我不少钱的女朋友偏偏给我挠一下痒就以不是我的奴婢而予以拒绝。这是她女权的觉醒吗?她小学没毕业,不知女权为何物,她是因为自尊吗?我却要把她认为的自尊理解为对我的不真心不用心不贴心。
想做大人物的我,生活中却是十足的小人物嘴脸。我不知道如何才能成长为大人物,我却在生活中与人斤斤计较。
我和颜如玉的感情在走下坡路,也许,从一开始,彼此没有走过上坡路,她命令我烧掉陆婧寄来的风采照人的相片之后,我们就朝着鸿沟奔跑。她在鸿沟的东边,我在鸿沟的西边。
我赚的外快还不足以令我满意的时候,五弟坚韧不拔地出现在花店门口,我不想看第二眼的时候,他身后跟着一个姑娘,姑娘的出现,我马上修正我脸上扭曲变型的表情。姑娘是无辜的,无辜的姑娘的到来立刻唤醒我做为兄长的手足之情,迫使我忘记了他骂我娘赶走我把我喂狼的花棚事件。
五弟说,她没地方去,就交给你了。
说完扭头就走。
我知道,我马家湾土屋找女朋友的艰难卓绝。帮助五弟的责任感油然而生。我以帮助别人达到感化别人以彼此都亲善相处的目的。
五弟走了,我吩咐她洗澡,我在店子卷帘门外等候。
她很快洗刷完毕,店子里全是鲜花,只有正中间一块地方安放钢丝床,钢丝床被我和颜如玉折腾的严重变形。我请她睡钢丝床,我坐在办公桌边,我问她,你多大了?
她说,16。
我说,16就来广州做这个生意,你爹娘知道吗?
她说,我们是老乡,我是溆浦城两丫坪镇的人,不是来广州卖身的,我原先在城里学裁缝,烂脑壳天天来裁缝店缠我,买了好多东西给我,对我很好,就跟他来广州打工,其实不是打工,他是骗我卖身,我不卖身,他就不给我饭吃,把我往死里打。你家老五和烂脑壳有仇,就把我救了出来。
我问,你不是我家老五的女朋友?
她说,不是,他碰都没碰过我。他是报烂脑壳的仇才救我的。
我说,哦。
她说她姓饶,我就喊她小饶,小饶长的很漂亮,很容易惹人怜惜。
白天我叫她去佛山乐园玩,给她生活费,晚上8点半回花店。就这么过了3天,第四天晚上,我和她讲话,讲的很开心,她对我信任了,见我对她很好,对我很随便。讲话讲到半夜,她躺在钢丝床上,随手抽了一枝红玖瑰,把花瓣一片一片撕掉,撕一片闻一下,丢到垃圾桶,撕一片闻一下,丢到垃圾桶。我坐在办公桌边,看着她的睡态,看着她撕花瓣,我心里起了莫可名状的冲动,她说,好无聊哦,大哥,给我讲讲故事吧,反正睡不着。
我轻轻地走过去,轻轻地坐在她身边,她突然翻身站起,慌里慌张坐到办公桌边,说,大哥,你睡钢丝床吧。
我的脸一下子热辣辣地,我轻轻地起身,把钥匙给她,提起卷帘门,走了出去,我临走时叫她把门锁了,把灯熄了。
我的心跳的很快很响。我对自己刚才的举动十分生气,也十分羞愧,我怎么会这么下流?小饶现在是在落难,我这不是趁人之危吗?我真不是人!简直禽兽不如!我怎么会做这种事?我还想做人类灵魂工程师呢,我还想做大人物呢,我太卑鄙了,做普通人都丧失了基本品质,还做什么大人物?我自责自咎自怨自艾,走在黑沉沉的街上。我走到垂虹公园,爬到公园内一个走廊上边的水泥平板上躺下。不一会儿,来了一伙巡警,巡警手电筒的强光照在我脸上,我眼睛都睁不开,我被带到派出所,派出所审问我,我便如实把小饶的情况反映了,并请求派出所警察把小饶送回湖南,警察踢了我一脚,叫我回花店去睡,不能到公园过夜。
我只好回到花店。
我对小饶说,我明天打电报给你家里,叫你家里来人把你带回去,老五来电话讲,烂脑壳五六十人分别在广州火车站汽车站,佛山火车站汽车站,中山和东莞车站都派人去找你,他们斧头帮的斧头把把都磨的飞快,发现你就抓你,发现我五弟就砍我五弟,你不要乱走乱动,我明天帮你联系一个事做,我钱不够用,你自己一边打工一边等你家里人接你,你说好不好?
她说好。
孤男寡女在一间花店住,我担心自己再出问题,给颜如玉打电话,叫颜如玉给小饶带换洗衣服,颜如玉一听说我私藏小饶好几天,就背着小饶用她尖利的指甲抓我,抓我一身流血,不要说颜如玉怀疑,我自己都怀疑自己。
阿昌威胁我,说,你如果把小饶送给他和阿浩兄弟俩玩,要什么好处尽管提,你如果不把小饶送给他和阿浩兄弟俩玩,你就滚蛋!
我说,要我把小饶送给你和阿浩兄弟俩玩,我做不到,小饶不是玩具,她家里人马上就来接她。你叫我滚蛋,我换个地方打工就行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但是,我离开花店以后,我不保证你老婆知道你干尽的坏事,你知道,老板娘娘家几个兄弟很蛮,我不保证老板娘娘家几个兄弟会不会把你当过年时烤乳猪那样给烤了。
我太了解阿昌了,他怕老婆,更怕我告密,他当着我干了不少令老板娘知道发疯的事,何况,阿昌生性怯懦,小学文化程度,没有什么见识。
果然,阿昌听我说完,马上换了一幅表情,嘻皮笑脸抱着我的肩,说是开玩笑的,我说,我也没当真。
然而,阿浩兄弟俩从我手上得不到小饶,还真生了我的气,我炒的青椒猪头肉他们也不肯吃。又拿我没办法。
阿贵来找我,是替烂脑壳说情的,说你没必要为一个小妓女得罪斧头帮。我说,小饶不是妓女,卖淫是被逼的,16岁小女孩,懂什么卖淫?16岁小女孩,会心甘情愿卖淫?卖淫几天,衣服没有换洗的,手上一分钱都没有,还吃不饱饭,有这么心甘情愿卖淫的16岁女孩?我越说越激动越愤慨,我不便说出我曾试图玩一下小饶的事,我正是因为曾试图玩一下小饶而小饶慌恐抗拒得出结论,用这个结论理直气壮地告诉阿贵,阿贵不坚持了,叫我小心,不要让烂脑壳找到,我说谢谢。与其说为小饶辩护,不如说这是我的一种自我忏悔与自我救赎。
待续2015-6-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