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倾诉88

大哥是二哥的机遇，大哥是我的机遇，我是大哥的机遇，我是二哥的机遇，二哥是大哥的机遇，二哥是我的机遇。兄弟之间，精诚团结，互相爱护，互相帮助，同心同德，就能成龙成王。反之则独木不能成林。
大哥的内兄金振中，请他去怀化帮忙管理龙飞预制构件厂。其时，金振中离任溆浦县建委副主任到怀化市注册龙振房产建设工程公司，龙中房产开发公司。由于大哥管理不当，代理一年亏空了十几万元。金振中遂决定将龙飞预制厂转让。离开预制厂，大哥又将走投无路。他找二哥商量，二哥写信到北京鲁院找我商量，我写回信，了解到二哥在低庄镇的生意每况愈下，正想寻找新的门路，我就极力鼓动二哥接管龙飞预制厂。但是，金振中变卦，不转让了，看到有钱赚坚持再生产，大哥又代管一年，一年后，拿不到现钱，金振中这回坚决要转让。这是一个机会，我知道二哥资金周转有困难，就出主意，叫他劝动他开服装店的内弟入股。大哥是个空军（没钱），我的存款少得可怜，所以，二哥犹豫不决。后来向飞（二哥内弟）答应入股，预制厂就终于接过来了。
恼火的是大哥实在不成器，全权管理银厦预制厂三年，连本带利六十几万元，全赊在房产工程老板手上。二哥要不是有店子撑，又有向飞做后盾，银厦预制厂早玩完了。

也是凑巧，溆浦菜市场搞整改，每个摊位搬迁到新市场要缴纳两三万摊位费，我满打满算才两万元，而我的心又早飞怀化市了。我被迫转让了摊位，举家决定迁往怀化市。我妈听说后，特意从张家坳赶到，坚决反对我全家去怀化，1995年冬月，我妈坚决反对我全家到县城去做生意，说一家人去县城，不种田了，什么都要买，你买的起吗？你们怎么生活？你们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我是你娘，我的话都是为你好，你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在张家坳多好啊，柴方水便，一年四季有卖不完的瓜果蔬菜，干嘛去县城？
我就说我的理由，我妈不听，我妈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骂我，我决定了的事，我妈再怎么反对也没有用，就来了溆浦县城。
现在我妈和当年一样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骂我，反对我去怀化。我是不会听的，就举家西去怀化。
我知道我这次来怀化有些霸蛮，可又是被迫的，再说，我一直想离开溆浦，还是1988年到长沙学食用菌时，就想扎根长沙，别说怀化市了。怀化市是个火车拉来的新兴的城市， 工商业落后，有丁点儿生意满街人一哄而上。买卖难做是可想而知的。但我若不硬拚一回，呆在天堂溆浦就会发达？当年闯溆浦都挺过来了，如今我极力撮合两个哥哥，搞好团结，合伙了一个预制厂，会有饿死我肚皮的可能吗？我直感力强，我善于发现与抓住机遇，以改变我老是不如人意的状况，尽管我所把握的机遇总是令人遗憾。
在怀化我们只有搞老本行，可是，怀化市不比溆浦县。黄金码头与我无缘，冷冷清清的摊位又实在混不下去。我安慰陆婧倒是说得头头是道，我说， 我们就算不做买卖，预制厂我们有一万元股份，二哥又给我挂了一万元空股，一块钱分到五毛的红利，我们一年也能有一万收入，一块分到一块的红利，一年可就是两万。在天堂溆浦苦打苦拚那么几年，到头来也才挣到一万。
我是一个激烈的自由主义乐天派。我坚信厄运已然成为我的过去，好运与我愈来愈近。我不怀疑我的信心，我什么苦难没有经历？现在有了预制厂股份，有了大的望想之处了。我又是一个有心计的人。我一面安慰陆婧；一面给二哥出谋划策。二哥叫向飞协助大哥管理预制厂，我给向飞出主意，叫二哥三天两头往怀化跑。二哥每次来找我，我把我对大哥的看法，对向飞的态度，对预制厂现状的意见及整改方案，有条有理地讲给二哥听；二哥对我从善如流，因为我的锦囊妙计从来是立竿见影，卓有成效。二哥对怀化、对预制厂便有了大的想法和憧憬。
一天，他郑重其事地找我谈话，他说，
“既然你不做凉菜生意了，你干脆到厂里上班，只要记一记进进出出的帐目，这也是前年你在北京读书时，我提出来的，那时候没有拿到预制厂，现在拿到了，我也不算失言。你也有时间写作，你写作成名了，我们兄弟就有指望了。你写不出名堂，到时候你就死心塌地和我们同心协力到怀化大干一番事业出来，也不是不可以。”
二哥的话，真是大快人心。这也正是往日我所盼望的。我现在的处境，也实在没有退路了 。在怀化没有本钱做生意，只有出卖苦力。在溆浦做了十来年生意，我不习惯打工生涯了，发也发誓不给别人做长工，就只有一心一意协助大哥二哥把预制厂搞兴旺了，才是我和大哥（向飞有服装店，二哥有干卤凉菜香料店）唯一出路。
二哥坐在办公桌边，从名牌西装口袋取出一把小木梳，对着桌上大方镜全神贯注梳理西式长发。他的头发小时候起就一直枯黄如秋天的野草。自从低庄镇发了小财，头发便永远乌黑发亮，身体也一年比一年发胖。如今是银厦预制厂大股东，头发自然要时常保持黑亮。服装要保持十分派头。皮鞋至少两天到街头擦亮一次。他的脸呈国字型，三十大几的人，天天涂脂抹粉，别人就看不出他实际年龄。又是双眼皮，眼睛也大到合适，炯炯有神而传情，五官端正典雅，好像在做永远的新郎。
在二哥面前，我就寒酸了。虽然这几年，我体重也到了140市斤了，看上去也算有些派头了，但我钞票不允许我在衣着上尽情表现。我的衣装从不上档次，身上唯一这一套所谓高档的出门册子，也才一百二十，不及二哥的一块皮带。其它几套衣服，和民工休假时的衣服不分档次。不过，比当年在南方打工时衣服还是光爽一些。我也不是想看到自己在别人眼里、保持宝贵的朴素作风，我好高雅脱俗似的。如今朴素就是穷酸，别人最看不起穷酸的人。我没有本钱豪华气派，我不自卑。二哥秀在外表，我高贵在内心，我不这么想，我就不要出门了。
二哥梳好长发，找不到身上有什么欠缺方才带上手包出门。
“他太不是东西了。”二哥从手包里取出一沓杂乱的纸张，莫名其妙地骂了一句。他一看到这厚厚一团手写的欠条一时变不成现钱，他就生气，这两年，他老在我面前骂大哥。
“再收不到帐，叫我到哪里去弄钱？他没有钱了，只晓得打电话问我要，我问向飞要，向飞给了我不少了。向飞又问谁要？就是一座金山都会让他给挖空了。只有本事送出去，没有丝毫能力收回来。”
二哥越说越生气，越生气越骂。
“老娘生下我这么聪明（也不见得），生下他（指大哥）那么牛蠢（也不一定）！”
二哥称呼大哥为“他”，可见二哥对大哥有多么地不满和愤恨了。二哥通常有烦难之事，就会找我倾诉，但他不会当着我的面，请求我给他出主意，我也不稀罕他请不请求，我思维敏捷、机智能快速想出许多建设性的办法，总能找到解决棘手问题的高招。何况，现在预制厂我有股份，我一家三口全部希望都在股份上。二哥弄不到资金继续投资，一旦停厂，他还有店子，大哥还有老婆退休金，我就没有望想处了。
我立即喊住二哥，我语气很冲（因为激动）我说，
“你暂时到厂里住几天，我帮你把大哥赊出去的老债追讨回来。从现在开始，哪个工程老板有钱又不肯还债的，我们就缠住他不放。他走东，我们跟到东，他走西，我们跟到西，寸步不离，时时刻刻纠缠他不放。不要争吵，更不要打架。他不要脸，我们也不要脸。他认为我们兄弟三人少了，下雨天把民工抽出来，把熟人亲戚朋友搬来，住到他家里，我就不信，他比我们更赖皮，他就能经受得起我们的骚扰……”
二哥精神为之一振，立即给大哥打电话，大哥正在给工地送板，听到二哥说我出了这么一个主意，他大不以为然。大哥说什么早有人出了这样的主意，一点不新鲜。二哥命令他立即回厂，说，别人试了，你试了吗？你讨债和向飞一样，向飞就是听你话，给你学的。来了几个月，一分钱没有协助收到。
我插话说，大哥讨债先给别人打个电话，人家在电话里说几句好听的话，喊了几声黄老板，称兄道弟的，他就云里雾里了。再说几句推辞的话，他信上树了。 这样讨债，自然越讨越讨不到手，越赊就越多了。
二哥说，赊得越多，他就从帐面上分到红利越多，越多越乱，他预支钱越多，你要讲他，他说他还拿不到红利的十分之一，气都把人气死了。
大哥早已习惯了恶声恶气地被斥骂。但是，这次大哥感觉到了异样。他没有多狡辩。前面带路，当天晚上，我们缠到一个老板，仨兄弟坐在他家里，他吃饭，我们吃饭，他上厕所，我们上厕所，他去办公室，我们去办公室，他这下慌神了，知道我们兄弟来者不善，和先前大哥讨债完全不一样了。最后打电话叫人把钱给我们，我们才拜拜。
这么地三个月下来，我们追回四十来万。二哥这才松了一口气。对有的工程老板欠下高利贷逃往新疆又没有留下房产的，我们自认倒霉。我赶紧出主意，对有房产而拿不出钱的，为了财产保全，我督促大哥到法院上诉，慢慢地一个一个打官司。对私下打成协议，其人又正在怀化继续搞房产工程的，我一个人紧追不放。对有房产又一时达不成协议的，我们就强行进驻房子，环城南路万福楼就是其中之一。
万福楼这套抵押房子质量差，墙面没有粉刷，又是楼顶，屋顶大雨大漏，小雨小漏。最恼火是地面，一时半刻不洒水，就灰尘满天。水洒少了不管用，几分钟又干了；水洒多了，湿气太重，新新太小，担心影响儿子健康。不过，比起在厂里住工棚，还是宽敞一些，安静一些。在目前情况下，我们生活条件是不能按照自己心愿满足的。我最能随遇而安。陆婧有怨言，我耐心地开导她，条件有限是暂时的，二哥结婚成家之时，包括我们自己结婚的当年，和现在做比较，如今生活好多了。当年二哥结婚以后，身无分文，到他岳母手上借五十块钱，做去溆浦城进几百斤萝卜白菜的成本，借人家板车拉到二三十里外的低庄镇菜市场上，一天吃两顿饭，中午吃五毛一碗的红薯粉，晚上回到家里吃一餐饱饭，下饭菜还是赶集卖剩下的烂叶子，烂青辣子，连菜油都没有。那时辛苦一天才赚到几块钱。
陆婧插话：“我和你结婚那年，还不是一样炒菜用米汤当菜油？”
我接着说：“对啊，如今你还用米汤炒菜吗？你要和自己的过去比，要拿自己的现在和自己的将来比，不要和别人比——怀化市的富人和长沙城富人比不得。长沙城富人和香港富人比不得。香港富人和美国富人比不得。美国有个比尔•盖茨，全世界也只有一个比尔•盖茨。当然，在精神上，我们不要输给比尔•盖茨。自己要一步一个脚印，走自己的路，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体现自己的人生价值，给自己也给世人树立一块自强不息创造辉煌的丰碑——我从不在物质享受上和别人比。我在创作上、精神境界上与学问上，喜欢和全国和全世界最拔尖的大人物一争高下。”
其实，我是个花花公子型的人。我特别贪图物质享受。我所以能够自强不息，也是为了将来享受我现在企望享受又一时无法享受的一切高级享受。我明知现在无法享受得到，当然就不会去奢求。我又是一个争强好胜、死要面子的人。我不想听到陆婧的唠唠叨叨，叫嚷自己如何如何苦，好像只要把内心苦情往出倒，就会有人叫她去过她想象中的美好生活一样。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救世主，有智慧的人享受智慧，有社会关系的人享受社会关系，一无所有的人享受劳苦，唯一享受不到的是社会公平竞争的权利。
待续2015-7-13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