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倾诉97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之间，在预制厂又过去了一年。到了腊月二十，我为民工们办了一桌饭，这是厂子惯例，逢年过节要请民工们吃饭。吃饭时厂长要和民工们一起吃饭。二哥在事前就给我打招呼了，我已经不司惯和民工们一起吃饭了，他们的住处有一种难闻的怪味，他们身上也是气味难闻，衣服又破破烂烂邋里邋遢。但这是厂里不成文的规矩，我又不但不去做，我自己还没有成为真正的老板，就忘记了自己讨饭的过去，就忘记了自己打工的过去，人就是这么容易随着自己的身份不同而发生观念的转变，人们都这样，我却对自己失去了约束力。民工们吃完厂里的团年饭的次日就回张家界老家去了，木材厂也放假了，偌大一个地方便空荡荡起来。二哥来电话，叫陆婧去低庄帮二哥家做生意，二哥家的干菜香料店又批发又零售的生意进入腊月就火爆，一个店子七八个人都忙的吃上饭。

　　陆婧去了低庄，厂子里只有我和新新，二哥给我两百块钱过年，大哥说，两百块钱怎么过年?我过年5000块都还是紧打紧算。二哥说，过年又不是搞花钱比赛，两百块钱足够了。

　　我想，二哥这是艰苦创业，二哥结婚成家以后二十多年从来没有办过一次团年饭，我认为我们现在生活艰苦朴素些很有必要。大哥践行的是美国人生活观念：超前消费，他借我两千多块钱好多年了，到现在都不提还债的话，真心关心我的过年，你还我两千多块钱债，这个年我和新新也过的热闹一些嘛。

　　然而，大哥有些事做的比二哥有人情味一些，也更切合实际一些。

　　新新放下手中的笔，忽然说，两百块钱怎么过年?

　　我说，我小时候过年，二十块钱都没有，还不是照样过年?鸡鸭鱼肉水果，还有你喜欢的花炮，都齐了，你看都堆满了灶屋了，这个年不是很热闹吗?

　　可是，内心有一种酸楚感。

　　正月初七，我主动给住在宝家山的大哥打电话拜年，并请他和我一起去怀化市文联给作家谭士珍、邓运才、向本贵、邓宏顺等几位老师拜年。

　　大哥说，我哪有闲钱给他们买礼品?

　　我说，我早在生活费中节省出来为这个花销做了准备，你放心，不要你出一分钱。

　　大哥说，难怪先前你和陆婧吵架，骂陆婧把你规定的300块生活费用超过了，原来你是要做这个用处，什么时候去文联?

　　我说，明天初八，明天就去。

　　大哥说，好吧。

　　第二天上午，我提着大包小包爬怀化市文联长长的陡坡，快要到了谭士珍老师家门，大哥就夺过我手中的礼包，抢步走在我前边。

　　我们先来到向本贵老师家，在向老师家坐了一阵，就去邓运才老师和邓宏顺老师家。邓运才、向本贵、邓宏顺等几位老师临时决定回请我俩兄弟去饭店吃饭。我要去给谭老师拜年，向老师说，谭老师退休了，就不要去了。

　　我说，我尊重的是老师，不是退不退休。

　　向老师就笑了，说，我们等你从谭老师家出来然后一起去吃饭。

　　大哥说，好的好的，马上就回来，马上就回来!

　　谭士珍老师家我来了多次，每次来，谭老师就要给我办一桌好饭好菜，狗肉什么的非要我吃几大碗，在他眼里，我就是一个农民，农民辛苦，吃饭就要吃的多，农民困难，一年吃不到几次好肉菜，就要逼我多吃肉菜，补充营养。每次来都要亲自做饭，还不允许我抬手，要我坐在客厅看书。

　　谭老师和我们坐着聊天，问了我近来的生活情况，再问大哥情况。

　　大哥说他从小就爱好文学，还在高中时代就爱读谭老师的作品，十分崇拜谭老师。

　　谭老师问我大哥，你读了我哪些书?

　　我大哥说，读了您写的《芙蓉镇》和《雁儿在林梢》。

　　谭老师纠正：“《芙蓉镇》是古华写的，《雁儿在林梢》是台湾女作家琼瑶写的。都不是我写的。我写的是《朝阳花》，《朝阳花》和《苦菜花》《迎春花》并列为三花。”

　　大哥说：“我记性不好，我记错了。听老三讲，老红军马忆湘把您写的《朝阳花》暑上了她的名字，是不是真的?”

　　谭老师：“是真的，我去找材料给你看。”

　　大哥说：“不用了，老三都说了，我老三也是和马忆湘差不多，把我写的小说暑上了他的名字。我和您一样也很冤枉。”

　　谭老师：“黄塑芹，你怎么能这么做呢，我看你很老实的，你不要功名心太重，功名心太重会失去做人的底线的，你要看看我送给你的我的新书《做人和作文》。”

　　我说：“我看了，很有启发，但是，我不是大哥说的那样。”我便把经过讲了一遍。

　　谭老师对大哥说：“塑芹没有错，错在谭运长没有暑上你的名字，你和我不是同一性质。你写的达不到发表水平，塑芹重写了一遍才能发表。”

　　我说：“再说，我在发表我改写的《一个乡村女人的自述》之前，就在四川发表了打工仔三部曲，你到现在连在县一级报纸杂志上都没有发过一个字。”

　　大哥说：“你在四川发表了打工仔三部曲的杂志是小杂志。你在《一个乡村女人的自述》之才紧接着发表了很多作品，那是我的《一个乡村女人的自述》发表给了你的名声。”

　　我说，都是同一级别的文联的杂志分什么高低大小?为此，我不再找谭运长老师，后来的作品我都是自然投稿，不都一一发表了吗?你到现在连在县一级报纸杂志上都没有发过一个字。

　　谭老师说：别争了，我做狗肉给你们吃，塑芹喜欢吃我做的狗肉。

　　大哥说，我们还要去给邓运才、向本贵、邓宏顺等几位老师拜年，拜完年再来看你。师母呢?怎么不见师母?

　　谭老师说：她去打牌了。那你们给邓运才、向本贵、邓宏顺等几位老师拜年后再回来。

　　我说好。

　　这时，谭老师家来了七八个客人，我们就告钟出来。

　　和老师们吃完饭，在回家的路上，我对大哥说，你比溆浦刘朝阳强一些，刘朝阳见到省里来的作家，就抓住省里来的作家的手汪汪大哭，你今天没有哭，可是，你肚子里没有货，你的写作水平达不到发表要求，哭死了也没有作家老师给你发表作品。

　　大哥说，今天几个老师给你的书和稿纸，你得分给我一半。

　　我说，全给你!

　　我每想一个问题，我每做一件事之前，我都要深思熟虑。我的所思所想，所做所为，是不是合符我的高妙理论。我不能够使自己的行为，构成对人性的伤害。我拒绝一切流俗规程腐蚀我追求快乐追求自由的梦想。在平凡的日常生活中，要做到这一点，又是极其艰难的。我自觉意识到我的思想主张不同凡响，但是，我又时时对自己产生怀疑 。我的思想是博爱的，而我在现实生活中的行为往往又伤害了他人。

　　陆婧就是其中受到伤害最大的一个人。我违背了我的愿望。我又甚至认为对她的疏淡其实便是对她最大的拯救。

　　对于陆婧来说，这个理论是她人生的一个神话。她宁可忍受我的背叛，她不敢去追逐新的幸福生活。我的存在本身就是她最大的安慰和幸福，同时又是她最大的痛苦与不幸。我的理论，陆婧只当是一个笑话，一个梦话。我最不喜欢重复，哪怕她的思想就是我的思想，我也不会被她所吸引。因为她是我的妻子，而吸引我的永远是我感到神奥的未知世界。

　　因而，我常常感觉自己罪孽深重。我生活在我绚烂的构想中，而我的构想又与时代的主流文化格格不入，容易伤害我周围最亲近的人。我对自己的懊恼与忏悔又从不给予足够的重视，风一样消逝于了无痕迹的茫茫长天。我是那样地空蒙那样地飘忽那样地虚妄。

　　我的虚弱往往最容易被我的自信与果敢所蒙混。

　　……我(不是指我一个人，泛指一切人)觉得不是为自己活着，而是活给别人看的，只允许自己活在别人的欣赏与赞许中，不能够让自己的形象在他人的心目中有所叛逆。只要别人认同，我自己的快乐、自由，及至性命，都可以忽略不计。什么是 流俗遗毒?什么是今人的躯体支撑着古人的头脑?什么是驯服?什么是奴化?这一切都是!我们 还要长久地在荒谬中讨生活，从来不想到要怀疑，要颠覆。即使有所感触，终于屈服在别人空洞的目光中……

　　这是自嘲，也是反讽的一种。可以针对陆婧，亦可针对一切人。我念给她听，末了我说：

　　“我要向一切束缚人类自由与幸福的传统文化挑战。我们应该享有自己全新的生活。一个人万难来到人类社会，应该活出人的快乐来。我不是一个糊涂人，我深深地懂得，要像人一样堂堂正正随心所欲非常艰难。是要付出沉重代价的。我对我自己，我对时人几乎没有什么大的信心。一个人难道非要依赖另一半完美的生命方能走完生命旅程?这不有悖于我的思想吗?也许你是我的一个假想人物;也许在你身上真正存在另一个我;也许仅仅是一个可爱的女人而已;也许我真如你所说，我是一个错误。”

　　我自觉是一个责任心极强的人，有些事逼迫我有责任。凡是我可以逼得到债款的人，老帐就基本上结清了。剩下几家便成了老大难。有些老板没有钱你逼死人也是空事。我了解到，有两家一时拿不出钱，但有房子可以抵押。我的狠劲上来了，是他们欠我们的，不是我们欠他们的，我追讨自己的债款天经地义。 我再怎么狠，也是天地良心。而大哥仅凭一纸承诺，三年五年随他死拖。我不放心。当然这给怀化市政府有我们的人事关系是分不开的。我第一次起诉就大获全胜。我在二哥面前更有份量;大哥内心不服，口上不但不说如今有关系才好办事。又妒恨又无奈，酸酸的又好气又好笑又让我看不起他。

　　而对于孙先富，他不免有些谨慎。大哥所以迟迟不去上诉，他一方面对我做厂长心里的坎儿过不去。他说谁有利谁积极。我有什么利?一样的工资，但二哥给我和大哥挂空股不一 样，大哥五万，我才一万，加上自己的投资也才一万。一年厂子赚到十万利润，我才一万，你二万五。我老老实实做帐，一分不贪，廉洁自律，我有了什么利?另一方面， 大哥知道孙先富和中级法院一个副院长关系铁，他害怕打不赢官司，所以他天天给自己休假。不是睡觉就是和别人动象棋，白拿工资不做事。我不想与他斤斤计较。我全心全意工作，也不是为了大哥，也不是为了二哥，主要是为自己的发展。古人蔺相如尚且知道将相和赵国兴的道理，我如何不尽心尽力搞好自己兄弟的关系? 把心放宽，不怕上当吃亏，团结兄弟，共同发展。发展才不是一句空话，不是一个幻想。

　　待续2015-7-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