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倾诉66
原创:无尽倾诉66(长篇自传体小说连载中)
黄塑芹
陆婧的大姨娘实际年龄才52岁,看上去70多岁了。去年大姨父死了,不久大姨娘眼睛瞎了,并不是大姨娘痛失大姨父哭瞎的,而是久病不治而瞎。大姨父死了是大姨娘的福气,大姨娘的亲人和熟人都说,葛你安逸了。葛你安逸了是从此以后生活好了、有重获新生的意思。这个祝福还没落音,眼睛瞎了。
瞎子大姨娘趁我和陆婧去后山一个新修的寺庙游玩之机,老人家把饭菜做好了,摆在了饭桌上。大姨娘的土墙屋很矮很老很破,房顶漏雨,到处裂缝的土墙漏风,正墙上贴着已有几十年历史的泛黄夹黑布满灰尘的毛主席画像。墙角蛛蛛网上沾满黑点的干枯的苍蝇尸体,这间中堂屋又是灶屋,旁边睡房没有门,睡房有一床一柜一桌两个没有靠背的木椅子,泥土地面长着桃子大的密密层层泥巴坨子,阴暗潮湿,一股霉臭怪味夹着冷气源源不断地扑面而来弥漫在空中,引起陆婧的不适而干咳。灶是盐沙岩垒在中堂屋旮旯,灶灰积了一大堆,灶面上有不少老鼠屎和剩菜,缺了口子的碗里装着半碗白中泛黄的食盐,食盐上也有五六粒该死的老鼠屎。四只角的方桌缺了一个角和一条腿,用一块盐沙岩顶缺。木板桌面污黑的还有几道手指宽的裂缝,木桩牵强附会地团结着木板,勉为其难地支撑大姨娘的生活。
大姨娘把陆婧买的3斤猪肉两蔸白菜和两斤蒜苗做了三碗菜,加了一碗西红柿鸡蛋汤,陆婧是从母亲口中了解大姨娘的情况才买这些菜的。装了菜的碗外边明显有污黑的印子,桌子上也有老鼠屎,桌面被老鼠啃的不成样子。大姨娘穿着土蓝布衣, 土蓝布衣里边是破棉袄,穿了多少年了,我们不便问,黑土布裤打了好多块补丁。衣服上很脏,自从大姨父死了大姨娘眼睛瞎了再没洗过是可能的,这是我的猜想。大姨娘齐耳短发已经花白,这种花白实在难看,还戴上陈年油污的破黑布帽,就和老乞丐联想在一起了。深切皱纹和麻木的土灰脸色,使这张脸和乞丐祥林嫂一个样子了。皱皱巴巴的手皮是皮骨是骨,十分分明,分明地寸步不离拄着一根一米二三长的柏树棍。不是不洗手而是洗了也不知道干不干净,所以, 大姨娘的手上有着锅底灰, 锅底灰又被油污纠缠,这双手拿着油污的筷子在几只菜碗夹来夹去,为陆婧和初来乍到的外甥郎的我表示老人家的热情,菜便在桌子上撒了不少,看着这个环境和这个环境下的大姨娘,我的肚子翻江倒海地早已饱了。我不是嫌弃大姨娘,我小时候吃千家饭长大的,一个乞丐出身的我,从没忘本,我习惯了在又脏又臭的环境吃饭。我是被一屋子老鼠屎给震住了,我生肖属马,马与鼠相冲,叫子午相冲,对于老鼠我从来是厌恶到唯恐避之不及。
也许这是谎话,但我没有洁癖。我肯定没有嫌弃大姨娘的意思,当陆婧在来的路上详细介绍大姨娘的情况,我对大姨娘的两个儿子两个女儿表达了我的愤慨!我问陆婧身上有多少钱,陆婧说,只剩300块了,我说把300块全部给大姨娘。
陆婧说,给两百块吧,买一些吃的,大姨娘眼睛不方便,平时买菜都是托人买,买一些剩下的烂叶子萝卜或白菜。
我说,也好。
我和陆婧对刘海与陆丹的表现看出明堂了,就是说,刘海与陆丹要争着留在家里, 刘海有5兄弟,家里穷到娶不起婆娘,陆丹决心让刘海倒插门,我不是和人争利的人,再说,陆婧的家远不如我湖南的家。那么,陆婧手上的300块钱要做回湖南的路费,而我坚持把它送给大姨娘,我不是嫌弃大姨娘的人,这是显而易见的。
大姨娘一辈子在大姨父的无情虐待之下,但凡心狠手辣的丈夫都是这么残酷对待没有反抗力的妻子的,反过来说, 但凡心狠手辣的妻子也都是这么残酷对待没有反抗力的丈夫的,这在后面会有报告。
大姨父好吃懒做,大姨娘做为一个大家庭的顶梁柱,把4个儿女养大成人,家里家外一个人起早贪黑地忙,煮熟的隆咚稀饭, 大姨父把稀饭中的饭粒舀走了,剩下的是照的起人影子的清汤寡水。大姨父要钱, 大姨娘拿不出就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这些都是家常便饭,这种夫妻生活给儿女们留下了刻骨铭心的印象,就是母亲太善太好欺负,而父亲太毒太不好对付。一件事或一个人,旁边人给予的评价是不同的,儿女们没有对母亲的善以善感恩,而以恶来报善,陆婧的大表哥在成都搞小菜批发,小轿车和大卡车的装备配以在省城买了商品房,在1994年的正月的金子镇是富甲一方了。陆婧的二表哥在金子县城跑运输,也是百万富翁。陆婧的大表姐在银山乡街上开服装店,修了一大栋三层洋楼,有两间门面。陆婧的二表姐在东莞开五金厂,厂里有80多打工仔。
大姨娘得到大儿子夫妇的一个好处,就是一双两块钱的袜子。大姨娘的悲惨生活引起我岳父老子不满,来过两次大姨娘家,调解的结果是,你要让老不死的过好日子怎么不领回去养?我岳父老子无话可说,还有让当地干部无话可说的是,老人家有儿有女,都还是有钱人,不符合进敬老院政策,但是,当地干部还是发了菩萨心肠,照顾老人家去乡场上扫街,一个月70块钱工资。
我听到这些情况,我能吃的下饭吗?多想让老人家把我们送给她的菜她多吃几天,而不是全炒了招待我们。
陆婧把两百块钱塞到大姨娘手上,解释说,打工没挣到什么钱,不要嫌少,二回来看你,多给你一些。
大姨娘一下子汪汪大哭,眼泪像屋檐水。老人家说,4个龟儿子从来不给钱,这是第一次有这么多钱,半年生活费都用不完。在大女儿家门口扫街,进去坐一会儿,大女儿大女婿一边骂一边推,骂我又臭又脏,把他们家弄脏了。骂我不中用,骂我找了那么个又毒又懒的男人,让我们从小到大吃尽了苦头……
在回家的路上,我对陆婧阴毒地说,你表哥表姐出车怎么不翻车呢?
陆婧说,恶人没有好下场的。
湖南家里来信了,是二哥写的,说是外婆去世了,我一看,眼泪湿了信纸。我外婆的一生是穷困与劳苦的一生,为了我一家还付出了不少心血,回想我10岁时和外婆在娄底讨饭的情景,回想1993年最后一面她送我送了好远,一边送我一边摸眼泪的情景,我哭的很伤心,我正在想,这次回去去看看老人家呢,却传来这般无情的噩耗!外婆不喜欢我,因为我只想当作家,不听我妈的话,没有在张家坳修新火砖屋,老人家是多么希望我结婚成家,日子越过越好,而我一直在外东跑西流穷困潦倒。我对不起我的外婆,我没有让我外婆过上好日子,我还没有报答我外婆,我外婆就走了……
陆婧的父母亲以为我爹娘给我寄钱来了,我的脸红了,我一个人在金子村的山弯山上失魂似地游荡,我的心早已回到了湖南,四川生活一点儿也不习惯。正月过去了,从电视新闻上知道,成都去外省的火车票特别难买,火车站昼夜候车的24小时有好多万人,二月过去了,还是买不到火车票。我都要疯了。
前面提到的隆咚稀饭,外地人不会知道是什么意思。隆咚稀饭就是一两米或二三两米拌上鸡蛋那么大的红薯坨子一起煮,水多,米少,米还只煮熟不熬烂,吃饭时,拌上老干菜坛子里的干菜或酸菜,以泡菜为主,这种生活是我们湖南大灾年的最艰苦的生活,1976年遭遇百年不遇的冰雹之灾那一年吃的就是稀饭,但是只吃几个月,一日三餐白米饭的湖南生活在四川简直就是大财主生活。陆婧家早晚两顿隆咚稀饭,中午吃一顿干白米饭,我一见红薯稀饭就过敏,无法吃饱,一天下来,我只是中午吃饱一餐饭,我更瘦了。
我对陆婧一再表示要回湖南,陆婧也不想和陆丹争,就表示愿意去湖南,又担心我老家生存条件,我就戏耍她。
我说,最好你还是不要去湖南,有个电影叫《湘西剿匪记》,你也看到了,湘西的山多不多?湘西的山高不高?湘西的人穷不穷?湘西的人苦不苦?我唱个山歌给你听,你就知道了:
我家住在岩山坡,
生来喜欢唱山歌,
哪天不把山歌唱,
喉咙成了蚂蟥窝。
我家住在岩山坡,
土浅水缺收成薄。
上缴杂税无剩余,
吃糠咽菜命难活。
吹起木叶唱起歌,
穷家薄业怎么过?
这是旧社会湘西苗族山歌,我记得不多,但只这一首足以让没有去过湘西而要待嫁湘西的女人闻之丧胆。
陆婧说,你能生活我也能生活,你吓不倒我!
待续2015-6-23
爱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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