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倾诉64
原创:无尽倾诉64(长篇自传体小说连载中)
黄塑芹
火车广东广西广东广西广东广西一路这么干嚎着在黔北疲于奔命。我透过车窗玻璃望着一晃而过的贵州高原的风景。风景在黔北是令入扼腕的。我和阿浩在紫罗兰花店有过几次关于邓小平改革政策话题的对话,阿浩出身于老干家庭,又是70后,对毛主席政策不甚明了而持否定态度,大学毕业后,自己创业,有父亲盖着,在佛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礼仪公司带着几十位如花似玉的姑娘,日子是在春风得意中逍遥的,只知改革的好。阿浩说,要不是邓小平改革政策好,中国人能有这么好日子过吗?我说,你和我比一比,谁的日子好过?阿浩说,以后你也会成为百万富翁的,我说,谢谢,等我成为百万富翁的时候,你已经是亿万富翁了。
阿浩说,这和赛跑一样,总要有人跑在前面,有人跑在后面。
我说,你比喻的好,你跑在前面,那是你父亲给你吃饱了肚子,还给你穿了一双好球鞋,而我呢,我父亲是农民,没有办法让我吃饱饭,我空着肚子和你赛跑,我穿的是鱼尾巴破解放鞋,走路都走不稳,别说跑赢你。
阿浩说,我听不懂你的话。
我说,珠江三角洲,邓小平给了最优惠政策,才有经济快速发达的条件。你占了天时地利还有你当市政府领导的父亲,你日子当然好过,但不等于我的日子也好过。湘西本就落后,又没有当市政府领导的父亲,我和你能比吗?广东和广西也是临海的南方,广西经济能和广东比吗?宁夏甘肃贵州不都是邓小平改革政策之下的中国地区吗?宁夏甘肃贵州能和广东比吗?
阿浩说,以后会好的。
我说,是的,以后会好的,可是,宁夏甘肃贵州好了,珠江三角洲已经锦上添花了。
阿浩说,那你的意思是?
我说,改革政策不会好,你走着看吧。
火车过了遵义,我看到的贵州高原,农民住的土屋又小破,荒野里是一座座连绵不断的黑石头岩山,岩山上的岩缝里蜷缩着枯干的矮矮的高粱杆,贫瘠的薄土生长不出珠江三角洲的高楼大厦和醉生梦死的花花世界,如果阿浩能看到这里苗民的衣着、住屋和生活,他会不会还讲改革好?
火车把挤压得疲惫不堪的旅客吐出厢,我们来到了重庆。重庆这两个字我耳熟能详,在我学生时代,就知道有个渣滓洞集中营,在我意识中,渣滓洞集中营就是人间地域,渣滓洞集中营在重庆,重庆是国民党陪都,惨绝人寰的重庆在鬼雾弥漫中是何其阴森恐怖,这就是我所知道的重庆。我都怨恨火车调度的居心不良,何以让我们到人间地域重庆转车呢?
我和陆婧在重庆火车站广场休息了一阵,经不住饥饿,就去找饭摊,我告诉陆婧,我不说话,你用四川话去联系,她说好。欺生是人类文明最经典的特征之一,完全是低等动物的条件反射。
陆婧比较了几个饭摊,就确定在一个慈眉善目的摊主的饭摊,问摊主,包子好多钱一个?摊主笑眯眯地说,4毛钱一个。
拳头大一个包子才4毛钱一个,我想起了贵阳桔子,就伸出4根手指,意思是买4个。陆婧会意,说买买4个,再添一盘榨菜。
摊主的脸永远笑着,手脚忙着来来往往的旅客。我和陆婧找了一个座位,刚坐下,摊主就把包子、榨菜送到小桌子上,外加一盘豆芽菜。我轻声叮嘱陆婧,不要吃豆芽菜,真是送的,结账后打包拿到火车上吃。
陆婧点了点头。
我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吃完包子,陆婧招呼摊主结账。
摊主笑眯眯地说,4毛钱1两,1个包子2斤,4个包子一共8斤,32块钱,榨菜一盘8块,豆芽菜一碟8块,16块加上32块,总共48块,好数字,要想发离不开8,四季发财,四季发财。
我早有心理准备,对摊主的算术不是蛮愤怒,可陆婧如何接受的了?说,先就讲好价格,是4毛钱一个包子,这下变4毛钱1两了。一个包子有2斤,你敢拿秤称一下吗?豆芽菜我们没有吃,你说是送的,怎么也要算8块钱一碟?
摊主笑眯眯地说,老乡,看得出你的是打工的,应该知道钱是不好挣的,这么大一个肉包子卖4毛钱,你的心也太毒了吧。豆芽菜是送的,不是我送的,难道是你抢的?送来了你不吃,我送别人,别人肯吃?你愿意吃别人剩下的饭菜?要将心比心对不对?
这时一个穿着时髦的人很漂亮的十七八岁的姑娘走过来,手指着陆婧的鼻子,怒骂陆婧,你给不给钱?不给钱老娘把你剁了当包子馅,你信不信?
我横在两人中间,瞟了一眼慈眉善目的摊主,摊主手中抓着一把菜刀,在案板上拍过来拍过去,一看见来客人买包子,马上招呼,刚刚出笼的热包子,4毛钱个!
我示意陆婧给钱,陆婧气呼呼地掏钱结账,自己找塑料袋把豆芽菜包好,看见一个小乞丐,把豆芽菜给了小乞丐。
陆婧在车上睡着了,我望着车窗外的川渝大地,从刘备入川到川陕甘红军革命运动,想了很多杂乱的事,想到此去四川陆婧家,身上没什么钱,当地人又那么不开化,前途未卜的困惑与哀愁袭扰我的思绪,我很疲困但没有睡意。
出了成都火车站,到汽车站转车,天还没亮,来来去去的行人魑魅魍魉相似,让我处在高度警惕状态。我和陆婧都带着几个行包,我比陆婧的又重又多,陆婧刚刚放下箱子,背过身找个落脚的地方,一个黑影一闪就把陆婧的箱子往肩上一扛拔腿飞跑。陆婧还没反应过来,我就招呼她看住行李,飞跑去追。追了五六十米,我就扑上去把他一脚踢倒,我个头比他高,他蹲在街头一手抓住箱子说,你踢我干什么?
我说,我还想踢死你呢,这么大胆,敢偷老子箱子!
他说,这是我的箱子,怎么变成你的了?
我说,好,你说是你的,箱子里有什么东西?
他说,衣服还有钱包。
我说,还有什么?
他说,还有其它东西,不跟你说了。
我说,龟儿子,是有衣服,但没有钱包,除了两夽女式衣服就全是书了,每本书上都写着黄塑芹三个字,你偷去买不到几块钱,你不要找死,老子干这一行的时候,你还在你娘老子怀里吃奶呢。
我用劲把他手一扭,他倒在地上哎哟哎哟哎哟喊疼。我在和他对话时,没发现他同伙来帮他,就对他来硬的了。
汽车在乡间毛土公路上一上一下一下一上嘣咚嘣咚嘣咚滚滚向前,把我的身子骨都给颠簸到要散了架了。颠簸了3个多小时,来到金子镇街上。金子镇就一条破破烂烂又脏又臭的老街,街上人多到超出我的想象,从街西头走到街东头,挤挤挨挨磕磕碰碰推推搡搡要一个多小时,也就200多米一条街。街上两边破旧的老木屋门面夹着新修的火砖屋门面,做喝茶的占了多半,茶馆里挤满了喝茶和搓麻将的赶集的农民。街上没有什么物资可买卖,身着老土的臃肿衣服的赶集的农民,买东西的人少看热闹的多,穿着鲜亮衣服的都是从广东打工回来过年的打工者,倒有些南方人现代起色的风采。成年没出远门的农民不分男女都背着我在湖南沅陵苗寨看见过的竹背篓。一个30来岁的卖五金塑制品的男人一手抓着不锈钢洗脸盆一手用木头敲,喊一声毛主席万岁敲一下不锈钢洗脸盆,人站在八仙桌上,穿着红丝棉衣,蓝色牛仔裤,特别显眼,周围人笑着骂他,他吸引了不少人上前买他的塑制品。他一脸热汗,非常激动,不时地夹带骂他老婆手脚太慢,耽搁了不少生意。
陆婧把行李寄放在熟人家里,带我去吃血旺汤。她离开金子镇整整3年,在广东一直馋着家乡的小吃之一的血旺汤。血旺汤摊前排着队,5毛钱一碗,血旺汤是猪血块拌葱姜蒜和川椒,又麻又辣,还管饱。我第一次吃,除不习惯川椒太麻之外,也挺稀罕。
吃饱喝足,我们不敢当天回陆婧家,就住上旅社,准备去打听陆婧的父母亲对我到来的反应之后再决定回不回陆婧家。
陆婧一直发高烧,看医生又半夜了,真是急人。
蓦地,旅社房门被人推开,进来了一伙人,几个手电筒强光聚焦在陆婧的脸上,我愤怒到想扑上前去拼命,听他们说是派出所的,我只好用被头遮掩陆婧穿衣服。在金子镇派出所,我和陆婧分别带到一间房子受到粗暴的审查。两个小时后,派出所根据我和陆婧的供述,做出了结论,我不是属于嫖娼,属于非法同居,不顾陆婧以死相抗辩,也要罚200块钱才能放人。派出所所长还说,陆婧的爹陆仁孝是金子村村主任,是我好朋友,看在好朋友面子上才只收你200块,不然,罚你两千都不算多!
第二天中午,陆婧吃了感冒药,到街上去找熟人打听家里消息,正巧碰到陆婧的父亲,这是看上去五六十多岁实际年龄才四十三岁的人,灰衣土布,头发花白,灰土脸全是皱褶,像苦瓜一样,见到陆婧,冷冷的脸色马上露出笑容,布满血丝的眼睛扫了我一下,轻轻地说,这就是小黄吧,一起去吃饭。我轻轻地喊了一句大伯好。
陆婧哭着上前抱着她的父亲,陆大伯牵着陆婧的手拉到旁边餐馆,介绍几个金子镇领导和他一起卖肉的屠夫朋友,我老大回来了,小黄,给伯伯叔叔们敬酒、敬酒。来,兄弟们,大家喝酒、喝酒。
我轮流给伯伯叔叔们敬了酒,不太习惯喝酒的我,被灌了几大杯,吃了一阵麻到肠子的兔子肉,我醉了。
陆婧说,爸爸,你不要给我夹菜了,我吃不完这么多。
陆大伯醉醺醺地说,吃菜,你吃不完让小黄帮你吃。小黄你喝酒、喝酒。
听到这句话,我和陆婧相视一笑,我们没事了,可以回家了。
待续2015-6-21